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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性恶》篇“伪”的多重含义及特殊表达之三-梁涛
发表时间:【2020/9/21 10:30:22】 浏览次数:1629次
三、伪与“圣凡差异说”与“人性平等说”


根据以上分析,伪作为哲学概念不仅为荀子所独创,而且在具体运用上也是比较特殊的。伪之所以特殊,就在于其是

表达“心之为”的概念,凡属于“心之为”的活动,往往都可以归为伪。所以虽然《正名》给出了伪的定义,规定了伪的

基本含义,但《礼论》《正论》尤其是《性恶》篇所使用的伪又不限于其基本义,而多用引申义。特别是荀子将伪又

分为圣人之伪与凡人之伪,更是增加了伪字的复杂性。更有甚者,荀子既将圣人制作礼义的行为称为伪,有时又将圣

人所制作的礼义也称为伪,或“伪故”“积伪”,表明伪字的使用不仅十分灵活,而且其含义也是十分宽泛的,往往要根

据具体语境才能做出区分。在荀子那里,伪实际表达的是“心之为”的意义体系,其具体内容如下:



伪之基本义:①“心虑而能为之动。”(伪之第一义,指心之运用)→②“虑积焉,能习焉。”(伪之第二义,指心之成就)

→伪之引申义:③“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圣人之伪,指圣人制作礼义,施行教化)→④“文理

隆盛。”(圣人制作之礼义,亦称“伪故”“礼义积伪”)→⑤“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凡人之伪,指凡人学习、接受

礼义)



以上可见,荀子关于伪的两层定义主要是围绕心展开的,而在伪的两层定义,也就是心之运用与心之成就之间,又必然

包含了人的行为。因为从心虑、智能的发动到能力或人格的养成,必然伴随着人的实践或行为,但这不是一般的行为,

而是由心(心虑、智能)发动的行为,是理性的人为。只不过荀子将人之行为区分为圣人之伪与凡人之伪,前者制作礼

义,后者实践礼义,但就其是理性的人为而言则是一致的。搞清了伪的复杂内含及其特殊表达,“其善者伪”一句就容易

理解了。对于此句,学者往往理解为“善是后天人为的”,[ 北京大学《荀子》注释组:《荀子新注》,第389页。]

者“那些善良的行为,是人为改变的”。[ 王天海:《名家讲解〈荀子〉》,长春出版社2009年版,第385页。]

这种解读将伪落在人为,而不是“心之为”上,不仅不符合伪的定义,也没有说明到底是何种人为,以及何以人为会

导致善?所谓善是后天的人为,只是一种外在形式的描述,并没有对善的来源做出真正说明。在荀子那里,由于心

之思虑与性之情欲处于竞争状态,心既可以主宰、支配五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天论》),也可以被五官所左

右,“人无师无法,则其心正其口腹也”(《荣辱》),“心正其口腹”即是说,心的思虑被口腹之欲左右。此时心之思

虑、智能已不发挥作用,沦为情欲之心,也就是经验心。所以在荀子那里,人为既可能来自心对五官的支配,也可能

来自五官对心的左右;前者来自心,后者来自欲。“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注:同‘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

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劝学》)这是以“学”为例,说明君子之伪“著乎其心”,

而小人之伪停留于“口耳之间”,不经过其心。荀子所说的伪当然是“著乎其心”的人为,是发自心的作为,而不是不经过

其心,仅仅是出于口腹之欲的人为。[ 邓小虎曾问:“是否有‘小人之伪’呢?”, 他注意到荀子所说的“‘注错习俗’显然可

以有对错之分。正确的‘注错习俗’可以使人成为君子、圣人,错误的‘注错习俗’则使人成为小人,甚至桀、跖这样的大奸

大恶之辈。……这意味,第一义的‘伪’也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心所做的思虑抉择以及相应的行动,不是必然正确”

(《〈荀子〉中“性”与“伪”的多重结构》;《荀子的为己之学》,第61~62页)。并因此认为小人的作为也可称为伪。

此说有误。荀子的心固然可以做出错误的抉择和行为,但这是“心正其口腹”,是心被情欲左右的结果,此时的心已沦

为性,不再是道德智虑心。正如孟子认为,人为恶是由于“失其本心”,故人的恶行不是来自心,而是“所以陷溺其心

者然也”(《孟子·告子上》)。严格说来,荀子的伪仅指来自道德智虑心的行为,它是正面的,而不是负面的。]

这在荀子关于伪的定义中本已表达的十分清楚,若了解伪的本字是“”,更容易理解。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两千多年的

荀学史恰恰对伪这一核心概念出现误读,致使《性恶》篇的基本主张晦暗不明,不被人们所理解。伪既然不是一般的

人为,而是“心之为”,故“其善者伪”应理解为:善是来自心的思虑、认知及行为。简言之,善是心之运用的结果,实际

是一种心善说。只不过荀子区分了圣人、凡人,对前者而言,善是圣人制作的礼义;对后者而言,善是凡人对礼义的

实践和遵守。前者是秩序之善,后者是德行之善。德行之善需要以秩序之善为条件,离开圣人的礼义、教化,凡人则

无法成就其善。而圣王制作礼义,建立秩序之善后,凡人既可能顺从情性滑向恶,也可以听从心的思虑、抉择而趋向

善。在荀子这里,善恶的对立,既体现在圣人、凡人之间,也存在于心、性之中。而恰恰在这一点上,反映了荀子理

解人性的特殊思路及其内在矛盾。

先秦儒家从人性讨论人之善恶,实际存在两条进路:一是肯定人性相同,而将人的差异归于后天的努力和选择。如孔

子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其中“性相近”是说人性的内容结构是相同或相近的,“习相远”则认为

人的行为、习惯有很大不同。至于人性的内容具体为何,孔子存而不论,为后人留下理论发挥的余地。二是强调人性

之异,认为人的差别是由其本性所决定。这一思想同样可以在孔子“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同上),“生而知之者,上也”

(《季氏》)等论述中找到根据。前一进路如告子的“食色,性也”,“食色”是人人具有的,故人性是相同的。至于人

的表现不同,则是由于环境的影响,就如同水或东流或西流,是由地势决定一样(《孟子·告子上》)。故虽然人

性“无善无不善”,但人的表现却有善恶之分。后一进路如“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这是强调人性生而不同,“是

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叟为父而有舜”(同上),这就解释了为何相同环境下的人却有善有恶。不过以上性论还较

为简略,其对人性的认识、理解尚停留于生理层,还未上升到道德层。而人作为社会的存在,既有感性、生理的一面,

也有理性、道德的一面;既有恶的行为,也有善的表现。从这一点看,孟子“道性善”,扩大了人性的内容,将仁义等

道德禀赋也看作是性,乃是对古代人性论的突破。孟子论性,既承认人性中有“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等感性欲望,

又强调人性中有“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尽心下》)等道德禀赋。由于前者得不得到,有命的限定,是“求

之在外者也”;后者的得失,完全取决于自己,是“求之在我者也”(《尽心上》),故君子不应以“口之于味”等感性欲

望为性,而应以仁义等道德禀赋为性。也就是说,从实然、经验的层面看,人既有仁性,也有欲性。从应然、超越的

角度看,则只应以仁为性,故孟子性善论亦可称为以善为性论。但不论是仁性还是欲性,都是人人生而具有的,故人

性是相同、相近的,“凡同类者,举相似也……圣人,与我同类者”(《告子上》)。但人性相同并不表示其表现亦同,

个人表现如何取决于其是以仁为性,还是以欲为性,故“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同上)。所以孟子解释

人之善恶,着眼于人性的内部结构,人既有仁性也有欲性,既有“大体”(心)也有“小体”(五官),由于人有意志自

由,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既可以听命于心之大体,也可以屈从于五官之小体,人之善恶乃是个人选择的结果。所以

孟子尽管也承认现实中存在圣、凡的差异,强调圣人有教化民众的责任,“圣人,百世之师也”(《尽心下》),但这

只是先觉、后觉的不同,“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万章上》)。由于仁义内在,成为圣

人还是凡人,主要取决于个人的选择和努力,而不需要外在的条件,故“人皆可以为尧舜,……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

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告子下》)。

某种意义上,荀子论性与孟子有相似的一面,他与孟子一样延续了“性相近”的传统,同时又扩大了性的内容,将知也看

作是性,认为“凡以知,人之性也”(《荀子·解蔽》),着眼从人性内部结构说明人之善恶。所不同者,孟子关注的是

仁性、欲性,而荀子重视的是情性、知性。笔者曾经指出,荀子早期持情性-知性说,其特点是将情性与知性都看作是

性,人既可能顺从情性或欲望而导致争夺、混乱,也可以凭借知性做出抉择判断,并制作礼义。前者可导致恶,后者

可成就善。[ 参见梁涛:《荀子人性论的历时性发展——论〈富国〉〈荣辱〉的情性-知性说》,《哲学研究》2016年

11期。]属于荀子早期作品的《富国》篇称:“人伦并处,同求而异道,同欲而异知,生也。皆有可也,知愚同;所可

异也,知愚分。”“欲”、“求”属于情性,“可”是心的价值判断,属于知性。不论智愚,都会做出可的判读,但可什么不

可什么,则分出了智愚的高低。知也是如此,虽然人人都有知,但知的运用却是不同的(“异知”)。人与人的差别,

不在“能知”而在“所知”,不在知性本身,而在知性的运用。所以人性(包括情性、知性)是相同的,只是知性的运用

有所不同。《荣辱》篇亦说:“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不仅情性相同,知性也是相同的。“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荣恶辱,好

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若其所以求之之道则异矣。”(同上)“材性知能”人人相同,只是“求之之道”也就是材

性知能的运用不同。“小人莫不延颈举踵而愿曰:‘知虑材性,固有以贤人矣。’夫不知其与己无以异也。则君子注错

(注:举措)之当,而小人注错之过也。”(同上)小人误以为君子有特殊的“知虑材性”,其实二者根本没有差别,

差别只在于君子运用得当,小人不得当而已。至于为何有得当与不得当,除了见识之外,与个人的选择也有密切关

系。“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肯为小人。”(《性恶》)那些成为小人的人本来是可以

成为君子的,但他不肯成为君子;那些成为君子的人本来也有可能成为小人,但他不愿成为小人。可见,成为君子

还是小人,取决于个人的选择。但是另一方面,荀子论性又与孟子有很大不同,这主要表现在,当论及社会治乱,

寻求治理之道时,荀子又极力夸大君子与小人的差异,甚至区分圣人之伪与凡人之伪,预设了圣人与凡人的差别。“人

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乱世,得乱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乱得乱也。君子非得埶(注:势)以临之,则无由得开内

(注:纳)焉。”(同上)人生下来就是小人——似乎只有情性,没有知性,或者其知性不能发挥作用了,除非有君

子出,得势位以教导之,否则不可能弃恶从善,君子与小人又似乎是被决定的,前者必然为善,后者只能为恶。荀子

思想中的这种矛盾,在其中期的性-伪说中有进一步发展,[ 参见梁涛:《荀子中期人性论的发展——论〈礼论〉〈正名〉

〈性恶〉的性-伪说》,《学术学刊》2017年4期。]如前所述,荀子认为圣人同于众人在于性,超过众人在于伪,但此

伪乃第二义的伪,而非第一义的伪。伪是“心之为”,故圣人、凡人的“心之虑”“心之能”同,而所虑、所能不同。故圣人

与凡人不仅性同,心(指心之虑、心之能)亦同。但在论及礼义的来源时,又认为“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

生于人之性也”(《性恶》),礼义固然非生于人之性,但是否可生于人之伪呢?荀子认为不能,只能生于圣人之伪。

圣人可制作礼义,凡人只能实践礼义,若无圣人立君上、制礼义,凡人必陷入混乱争夺之中,“强者害弱”“众者暴寡”,

天下治乱实由圣人所维系,圣人与凡人又存在根本的差别。从人性平等说出发,荀子认为圣人是后天累积而成,而非

天赋异禀者。但立足于社会治乱,又必须预设圣人的存在。这样在说明圣人如何产生以及圣人与礼义的关系上,荀子

就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礼义是圣人所做,是出于圣人之伪;另一方面圣人又是实践礼义、化性起伪的结果,这样第

一个圣人如何制作礼义便成为无解的问题,陷入到底是圣人制作了礼义,还是礼义成就了圣人的循环之中。而要走出

这一两难,无非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弃人性平等说,改为主张人性差异说,用人性的品级说明圣凡的差异;要么坚持

人性平等说,并将其贯彻到底,认为人人皆性恶但又心可善,圣凡的差异乃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以上

两种思路在荀子那里都有所表现,从儒学以后的发展来看,似乎前者影响更大;[ 汉代的性三品说即是对先秦人性平

等说的否定,是对人性差等说的理论总结。]若立足于儒学的当代发展,则后者更有理论价值。

荀子在《赋》篇论“知”云:“皇天隆(注:‘降’)物,以示(注:‘施’)下民,或厚或薄,常不齐均。桀纣以乱,汤武以

贤。”这是明确肯定上天赋予人的知性不同,有智有愚,有厚有薄,汤武和桀纣乃上天赋予不同知性的结果。显然这已

不是“同欲而异知”,而是“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是先天本性的不同,而一个人的表现乃是由其本性所决定。既然人性

(知性)不同,自然就有人可以制礼义,有人只能行礼义;有人可以主动施教,有人只能被动受教,荀子的圣凡差异

说在理论上得到自恰。但理论的自恰,并不等于现实问题的解决,并不能保证圣王的出现,最多不过是将王尊为圣而

已。荀子的圣王与孟子五百年一出的“王者”(《孟子·公孙丑下》)一样,只是面对战国乱世的一种寄托和希望,是为

当时社会开出的一剂未必对症的药方。不过虽然《赋》篇出现了人性(知性)差等的思想,但荀子思想的主流,依然

是人性平等说。立足于人性平等说,不仅可以对圣凡的差异做出说明,也可以对礼义的产生给予合理解释。在《礼论》

篇中,荀子为说明礼义如何产生,设定了一个前礼义的状态,由于这时礼义法度尚没有出现,人们自然顺从欲望向外追

求而彼此争夺。“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礼论》)但既然礼义尚未产生,怎么会有先

王呢?而所谓的先王又为何能够制作礼义呢?根据人性平等说,圣人不仅不能凭空创造礼义,反而需要“积思虑,习伪

故”,需要凭借礼义完成自我转化。所以要破解第一个圣人如何制作礼义的难题,就应将人性平等说贯彻到底,承认人

性或心性是相同的,既有情性,也有知性;性虽然为恶,但心又可为善。故当顺从情性产生恶时,又可诉诸于知性,

述诸于伪(“心之为”),通过心虑、智能而制作礼义。礼义的来源在于人的知性或伪(“心之为”),而不是某个先王

或圣人。所谓先王或圣人只是后人追溯性的说法,其与凡人并没有根本的差别,只不过由于先知先觉,在礼义的制作

中发挥了更大的作用,而被众人推举为王。相反,若是预设一个圣王,将制作礼义的责任完全推给圣王,反而与其人

性平等说相矛盾。如王国维先生称,“所谓礼义者,也可由欲推演之。然则胡不曰人恶其乱也,故作礼义以分之,而必

曰先王何哉?”[ 王国维:《论性》,《王国维全集》第1卷,第8页。]牟宗三先生也说:“荀子只知君师能造礼义,庶

人能习礼义,而不知能造、能习礼义之心即是礼义之所从出也。”[ 牟宗三:《名家与荀子》,台湾学生书局1979年版,

第198页。由于荀子认为只有圣人可以制作礼义,故牟先三认为这是由于圣人有特殊的才能。“圣人伪礼义法度不系于

其德性,而系于其才能。性分中无此事,而只系于才能,则伪礼义之圣人可遇而不可求,礼义之伪亦可遇而不可求。

如是则礼义无保证,即失其必然性与普遍性。”(同上,第227页)此说影响很大,但实际有误。圣人制作礼义在于其

伪,伪是“心之为”,是心之思虑和智能的运用和成就,其仍然存在于人的性分(广义的)之内。只不过荀子区分了圣

人之伪与凡人之伪,并主观地认为只有圣人之伪可以产生礼义。]在荀子那里,礼义产生于伪(“心之为”),实际也就

是心,但仅限于圣人之伪,而不包括凡人之伪。若立足于人性平等说,就必须承认,人人皆有心,皆可以伪,皆可以

认知并参与礼义的制作,只不过存在自觉与不自觉的差别罢了。最早的礼义是众人共同创造的,是产生于众人之伪

(“心之为”),在这一过程中少数人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并由此塑造、成就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圣人。圣人对众人

中自发产生的礼义加以概括、总结,使之系统、条理化,并根据时代的需要制作出新的礼义,这就是圣人制礼。圣人

并非与凡人有根本的不同,而是“人之所积而致也”,是后天努力、选择的结果。圣人之伪与凡人之伪只是量和程度的

不同,而非根本的不同,二者在起点上是相同的。所以从人性平等说出发,同样可以对圣人及礼义的产生做出说明,

而且更为合理。荀子的问题在于,他虽然揭示了人生中以性为代表的向下堕失的力量,和以心为代表的向上提升的动

力,提出了性恶心善说,但并没有将其贯彻到底。出于现实的需要,他又预设了圣人与凡人的差别,区分了圣人之伪

与凡人之伪,似乎圣人之伪(“心之为”)无所不能,而凡人之伪(“心之为”)需经过师长的教化、礼义的引导,方可

发生作用,结果陷入人性平等说与圣凡差异说的矛盾之中。根据人性平等说,则人人有相同的心与性,圣凡的差异乃

是后天选择和努力的结果。主张圣凡差异说,则圣人、凡人有不同的伪或知性,荀子的思想就摇摆于二者之间,虽然

理论上主张前者,但在具体论述中又不自觉地滑向后者。由于这一缘故,《性恶》篇核心命题“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

内涵就比较复杂,可以做不同的解读。从圣凡差异的角度,善是圣人制作的礼义及人们对礼义的实践和认可,善须以圣

人的存在为前提。但若坚持人性平等,也可从心性的内在结构对善恶做出说明,其中人性是恶,而善是来自“心之为”,

是心的思虑、认知和创造的结果。这样荀子的性恶心善说便不是以圣凡的差异为条件,而是建立在心性论的基础上,成

为一种真正的人性学说。荀子关于心、性的相关论述,反过来又有助于我们理解乃至重新诠释荀子的性恶心善说。如荀

子既言天官,又言天君,天官所出者为情、为欲,而天君所出者为虑、为知。一方面“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天君可以统

率天官,理智可以支配情欲;另一方面又会“暗其天君”(《天论》),理智被情欲扰乱。故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善是

出自“清其天君”,而恶是因为“乱其天官”(同上)。又如荀子讲“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解蔽》),心是道

德智虑心,可虑、可知,可作价值判断,故可以主宰形或耳目五官。但是“心枝则无知”(同上),心不专注而有分歧就

不能正常发挥作用。故心自主、自觉时可为善,而情欲蒙蔽了心时则导致恶。这样荀子的性恶心善说与其心性论便得到

统一,由于荀子将心、性对立,分别代表人生的两种力量,故顺从性情不加节制则导致恶,但心又可以知善、行善乃至

创造善。一个人成为君子还是小人,圣人还是凡人,取决于其是听从心的召唤,还是放纵情欲;是以心去知善、行善,

还是“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取决于个人的选择与努力。所以人虽然性恶,但心又可以为善,具有道德主体,可以在以

心治性、化性起伪中塑造、完成自己。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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