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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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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第九
发表时间:【2014/11/3 15:40:24】 浏览次数:7357次

    [题解]

    本篇阐述了奉行王道从而成就帝王大业的圣王的制度,论及王者的政治纲领、策略措施、用人方针、听政方法、管理制度、官吏职事等等,同时还论述了王制以外那些导致强大称霸、仅能安存、危殆、亡等后果的所作所为,以供君主们借鉴。

    [原文]

    9.1 请问为政?曰: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1),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民不待政而化。分未定也,则有昭缪(2)。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也(3),不能属于礼义(4),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故奸言、奸说、奸事、奸能、遁逃反侧之民(5),职而教之,须而待之(6);勉之以庆赏,惩之以刑罚;安职则畜(7),不安职则弃。五疾(8),上收而养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9),兼覆无遗。才行反时者,死无赦。夫是之谓天德(10),王者之政也。

    [注释]

    (1)罢(pi 皮):通“疲”,疲沓,没有德才。须:须臾,一会儿。(2)缪(mu木):通“穆”。昭穆:据古代宗法制度,宗庙或墓地的辈次排列,以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的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以此来分别上下辈份。(3)《集解》无“也”,据宋浙本补。(4)属(zhu嘱):系结,归附。(5)反侧:见4.8 注(8)。(6)须:等待。(7)畜:见6.8 注(6)。(8)五疾:五种残疾,即哑、聋、瘸、骨折、身材异常矮小。(9)官:职事。施:施设,安排。衣(yi义):给⋯⋯穿。食(si寺):给⋯⋯吃。(10)天德:见3.9 注(1)。

    [译文]

    请问怎样从事政治?回答说:对于有德才的人,不依级别次序而破格提拔;对于无德无能的人,不等片刻而立即罢免;对于元凶首恶,不需教育而马上杀掉;对于普通民众,不靠行政手段而进行教育感化。在名分还没有确定的时候,就应该像宗庙有昭穆的分别一样来排列臣民的等级次序。即使是帝王公侯士大夫的子孙,如果不能顺从礼义,就把他们归入平民。即使是平民的子孙,如果积累了古代文献经典方面的知识,端正了身心行为,能顺从礼义,就把他们归入卿相士大夫。对于那些散布邪恶的言论、鼓吹邪恶的学说、干邪恶的事情、有邪恶的才能、逃亡流窜、不守本分的人,就安排强制性的工作并教育他们,静待他们转变;用奖赏去激励他们、用刑罚去惩处他们;安心工作的就留用,不安心工作的就流放出去。对患有五种残疾的人,君主收留并养活他们,根据才能使用他们,根据职事安排供给他们吃穿,全部加以照顾而不遗漏。对那些用才能和行为来反对现行制度的人,坚决处死,决不赦免。这叫做天一般的德行,是成就王业的圣王所采取的政治措施。

    [原文]

    9.2 听政之大分(1):以善至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两者分别,则贤不肖不杂,是非不乱。贤不肖不杂,则英杰至;是非不乱,则国家治。若是,名声日闻,天下愿,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凡听,威严猛厉而不好假道人(2),则下畏恐而不亲,周闭而不竭;若是,则大事殆乎弛,小事殆乎遂(3)。和解调通,好假道人,而无所凝止之,则奸言并至,尝试之说锋起(4);若是,则听大事烦,是又伤之也。故法而不议(5),则法之所不至者必废。职而不通,则职之所不及者必队(6)。故法而议,而通,无隐谋,无遗善,而百事无过,非君子莫能。故公平者,职之衡也(7);中和者(8),听之绳也。其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听之尽也。偏党而无经,听之辟也(9)。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传曰:“治生乎君子,乱生乎小人。”此之谓也。

    [注释]

    (1)大分:见1、8 注(7)。(2)假:宽容。道:由,从。(3)遂:通“坠”,失落。(4)锋:通“蜂”。(5)故:犹“夫”,发语词。(6)队:通“坠”。(7)职:当是“听”字之误(刘台拱说)。衡:秤,引申指准则。(8)中和:适中和谐,指处理政事时宽严适中,有适当的分寸。(9)辟:通“僻”,偏邪,不公正。

    [译文]

    在朝廷上听取意见处理政事的要领:对那些带着好的建议而来的人,就用礼节对待他;对那些怀着恶意而来的人,就用刑罚对待他。这两种情况能区别开来,那末有德才的人和没有德*才的人就不会混杂在一起,是非也就不会混淆不清。有德才的人和没有德才的人不混杂,那末英雄豪杰就会到来;是非不混淆,那么国家就能得到治理。像这样,名声就会一天天传扬出去,天下的人就会仰慕向往,就能做到有令必行、有禁必止,这样,圣王的事业也就完成了。大凡在朝廷上听取意见处理政事的时候,如果威武严肃凶猛刚烈而不喜欢宽容地顺从别人,那末臣下就会害怕恐惧而不亲近,就会隐瞒真情而不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像这样,那末大事恐怕会废弛,小事恐怕会落空。如果一味随和,喜欢宽容地顺从别人而漫无限度,那末奸诈邪恶的言论就会纷至沓来,试探性的谈说就会蜂拥而起;像这样,那末听到的事情就会面广量大而政事也就繁多琐碎了,这就又对处理政事有害了。制定了法律而不再依靠臣下讨论研究,那末法律没有涉及到的事情就一定会被废弃不管。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不彼此沟通,那未职权范围涉及不到的地方就必然会落空。所以制定了法律而又依靠臣下的讨论研究,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又彼此沟通,那就不会有隐藏的图谋,不会有没发现的善行,而各种工作也就不会有失误了,不是君子是不能做到这样的。公正,是处理政事的准则;宽严适中,是处理政事的准绳。那些有法律依据的就按照法律来办理,没有法律条文可遵循的就按照类推的办法来办理,这是处理政事的彻底措施。偏袒而没有常规,是处理政事的歪道。所以,有了良好的法制而产生动乱是有过这种情况的;有了德才兼备的君子而国家动乱的,从古到今,还不曾听说过。古书上说:“国家的安定产生于君子,国家的动乱来源于小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原文]

    9.3 分均则不偏(1),势齐则不壹,众齐则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处国有制。夫两贵之不能相事,两贱之不能相使,是天数也。势位齐,而欲恶同,物不能澹(2),则必争;争则必乱,乱则穷矣。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贫、富、贵、贱之等,足以相兼临者(3),是养天下之本也(4)。《书》曰:“维齐非齐(5)。”此之谓也。

    [注释]

    (1)分:见5.10 注(1)。偏:部属。这里用作动词,表示“使⋯⋯成为部属”,即统率、指挥对方的意思。(2)澹:通“赡”(shan 善),满足。(3)相:单指“兼临”的对象,即指代“分之”之“之”,指被统治者。(4)养:养育,引申指统治。君主统治臣民,给他们安排一定的职事,使他们能赖以生存,所以美称其统治为“养”。参见9.1 注(7)。(5)引文见《尚书•吕刑》,但荀子所引乃断章取义,与原文意义不同(原义为“要整齐不整齐的东西)。其旨意是:要使天下人步调一致,就必须有等级差别。

    [译文]

    名分职位相等了就谁也不能统率谁,势位权力相等了就谁也不能统一谁,大家平等了就谁也不能役使谁。自从有了天有了地,就有了上和下的差别;英明的帝王一登上王位,治理国家就有了一定的等级制度。两个同样高贵的人不能互相侍奉,两个同样卑贱的人不能互相役使,这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如果人们的权势地位相等,而爱好与厌恶又相同,那么由于财物不能满足需要,就一定会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一定会混乱,社会混乱就会陷于困境了。古代的圣王痛恨这种混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分别他们,使人们有贫穷与富裕、高贵与卑贱的差别,使自己能够凭借这些来全面统治他们,这是统治天下的根本原则。《尚书》上说:“要整齐划一,在于不整齐划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9.4 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马骇舆,则莫若静之;庶人骇政,则莫若惠之。选贤良,举笃敬,兴孝弟(1),收孤寡(2),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是君人者之大节也(3)。三节者当,则其余莫不当矣。三节者不当,则其余虽曲当,犹将无益也。孔子曰:“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无观其余矣(4)。”

    [注释]

    (1)弟(ti替):同“悌”。(2)《礼记•王制》:“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夫者谓之寡。”(3)大节:关系存亡安危的大事,重要关键。(4)无:通“毋”,不要的意思。无观其余:是因为已经可以断定这君主属于下等。

    [译文]

    马在拉车时受惊了狂奔,那么君子就不能稳坐车中;老百姓在政治上受惊了乱干,那么君子就不能稳坐江山。马在拉车时受惊了,那就没有比使它安静下来更好的了;老百姓在政治上受惊了,那就没有比给他们恩惠更好的了。选用有德才的人,提拔忠厚恭谨的人,提倡孝顺父母、敬爱兄长,收养孤儿寡妇,补助贫穷的人,像这样,那么老百姓就安于政治了。老百姓安于政洽,然后君子才能安居上位。古书上说:“君主,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船,水也能翻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要想安定,就没有比调正好政策、爱护人民更好的了;要想荣耀,就没有比尊崇礼义、敬重文人更好的了;更想建立功业和名望,就没有比推崇品德高尚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更好的了。这些是当君主的重要关键。这三个关键都做得恰当,那么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不恰当了。这三个关键做得不恰当,那么其余的即使处处恰当,还是毫无裨益的。孔子说:“大节对,小节也对,这是上等的君主。大节对,小节有些出入,这是中等的君主。大节错了,小节即使对,我也不要再看其余的了。”

    [原文]

    9.5 成侯、嗣公(1),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2),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管仲(3),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4),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注释]

    (1)成侯:战国时卫国国君,名遬(或作不逝),公元前361~前333 年在位。嗣公:即卫嗣君(秦贬其号曰“君”),卫国国君,卫成侯之孙,公元前324~前283 年在位。(2)子产:姓公孙,名侨,字子产,春秋时郑国政治家,公元前554 年为卿,公元前543 年执政,在郑国实行改革,并推行法治。(3)管仲:见7.2 注(2)。(4)故:犹“夫”,发语词。

    [译文]

    卫成侯、卫嗣公,是搜刮民财、精于计算的国君,没能达到取得民心的境地;子产,是取得民心的人,却没能达到处理好政事的境地;管仲,是善于从理政事的人,但没能达到遵循礼义的境地。遵循礼义的能成就帝王大业,善于处理政事的能强大,取得民心的能安定,搜刮民财的会灭亡。称王天下的君主使民众富足,称霸诸侯的君主使战士富足,勉强能存在的国家使大夫富足,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财以致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物因而富强。搜刮民财,实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敌人、灭亡本国、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贤明的君主是不走这条路的。

    [原文]

    9.6 王夺之人(1),霸夺之与,强夺之地。夺之人者臣诸侯,夺之与者友诸侯,夺之地者敌诸侯。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敌诸侯者危。

    [注释]

    (1)之:指代他国。可以看作为间接宾语,也可以解为“其”。

    [译文]

    要称王天下的和别国争夺民众,要称霸诸侯的和别国争夺同盟国,只图逞强的和别国争夺土地。和别国争夺民众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臣子,和别国争夺同盟国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朋友,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就会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敌人。使诸侯臣服的能称王天下,同诸侯友好的能称霸诸侯,和诸侯为敌的就危险了。

    [原文]

    9.7 用强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为胜之也,则伤人之民必甚矣。伤人之民甚,则人之民恶我必甚矣。人之民恶我甚,则日欲与我斗。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则伤吾民必甚矣。伤吾民甚,则吾民之恶我必甚矣。吾民之恶我甚,则日不欲为我斗。人之民日欲与我斗,吾民日不欲为我斗,是强者之所以反弱也。地来而民去,累多而功少,虽守者益,所以守者损,是以大者之所以反削也(1)。诸侯莫不怀交接怨而不忘其敌,伺强大之间,承强大之敝(2),此强大之殆时也。

    [注释]

    (1)“是”下“以”字是衍文。(2)承:通“乘”,趁。敝:疲惫,衰败。

    [译文]

    使用强力来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君主,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别国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别国的民众很厉害,那么别国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别国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会天天想和我战斗。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自己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自己的民众很厉害,那么自己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自己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天天不想为我战斗。别国的民众天天想和我战斗,我自己的民众天天不想为我战斗,这就是强国反而变弱的原因。土地夺来了而民众离心离德了,忧患很多而功劳很少,虽然守卫的土地增加了,用来守卫土地的民众却减少了,这就是大国反而被割削的原因。诸侯无不互相结交、连结那些对强国心怀怨恨的国家而不忘记他们的敌人,他们窥测那强大之国的漏洞,趁着强大之国的衰败来进攻,这就是强大之国的危险时刻了。

    [原文]

    9.8 知强大者不务强也(1),虑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则诸侯不能弱也;德凝,则诸侯不能削也;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强道者也。

    [注释]

    (1)一说“强大”当作“强道”。

    [译文]

    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不致力于逞强黩武,而是考虑用天子的命令来保全自己的实力、积聚自己的德望。实力保全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使他衰弱了;德望积聚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削弱他了;天下如果没有能成就王业、霸业的君主,那么他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

    [原文]

    9.9 彼霸者不然。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1),案谨募选阅材伎之士(2),然后渐庆赏以先之(3),严刑罚以纠之;存亡继绝(4),卫弱禁暴,而无兼并之心,则诸侯亲之矣。修友敌之道以敬接诸侯,则诸侯说之矣(5)。所以亲之者,以不并也;并之见(6),则诸侯疏矣。所以说之者,以友敌也;臣之见,则诸侯离矣。故明其不并之行,信其友敌之道,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7)。是知霸道者也。

    [注释]

    (1)便:改进。备用:设备器用。(2)案:语助词。材:通“才”。伎:同“技”。阅:容纳。(3)渐(jian 见):加重。先:引导。(4)继绝:“继绝世”的省称,使断绝了的后代继承关系得以继续,指让亡国之君的后代继续祭祀其祖先,使其香火不断。(5)说(yue 阅):通“悦”。(6)见(xian现):同“现”。(7)一说“霸”字衍,“主”属上句,与上节句法相同。

    [译文]

    那些奉行霸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用,严格谨慎地招募、选择、接纳有才能技艺的士人,然后加重奖赏来诱导他们,加重刑罚来督责他们;他使灭亡的国家能存在下去,使已经断绝了的后代继承关系能继续下去,保护弱小的国家,禁止残暴的国家,但是并没有吞并别国的野心,那么各国诸侯就会亲近他了。他遵行与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去恭敬地接待各国诸侯,那么各国诸侯就喜欢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亲近他,是因为他不吞并别国;如果吞并别国的野心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疏远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和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如果要使各国诸侯臣服的意图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背离他了。所以,表明自己不会有吞并别国的行为,信守自己和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天下如果没有成就王业的君主,这奉行霸道的君主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称霸之道的君主。

    [原文]

    9.10 闵王毁于五国(1),桓公劫于鲁庄(2),无它故焉,非其道而虑之以王也。

    [注释]

    (1)闵王:即齐闵王,或作齐涽(min 敏)王、齐愍王,战国时齐国国君,田氏,名地(一作遂),齐宣王之子,公元前323 年~前284 年在位。(此据《史记》。《竹书纪年》与《史记》不同。今人大都认为《史记》有误而以公元前300 年为齐涽王元年,但与《荀子》所说不甚相合,参见11.5 注(7)。)他曾一度强盛,在公元前288 年与秦昭王并称东西帝,继又攻灭宋国。公元前284 年,燕、秦、魏、韩、赵等五国(《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所记为六国,误。今据《史记•六国年表》)联合攻齐,燕将乐毅攻入齐都临淄,齐闵王逃到莒(j(举)城(今山东莒县)。后来楚国派卓齿率兵救齐,闵王为卓齿所杀。(2)桓公:见7.1 注(4)。鲁庄:即鲁庄公,春秋时鲁国国君,姬姓,名同,公元前693 年~前662 年在位。桓公劫于鲁庄:桓公五年(公元前681 年),齐桓公与鲁庄公在柯(齐邑,位于今山东阳谷县东北五十里之阿城镇)订立盟约,庄公之臣曹沫以匕首胁迫齐桓公归还鲁国被齐国所侵占的领土汶阳之田(即汶水之北的土地,见《水经注•汶水》),齐桓公只得许诺。见《史记•齐太公世家》、《公羊传•庄公十三年》。后人大多认为此事出于战国人杜撰。

    [译文]

    齐闵王被五国联军摧毁,齐桓公被鲁庄公的臣子劫持,这没有其他的缘故,就是因为他们实行的不是王道却想靠它来称王。

    [原文]

    9.11 彼王者不然。仁眇天下(1),义眇天下,威眇天下。仁眇天下,故天下莫不亲也。义眇天下,故天下莫不贵也。威眇天下,故天下莫敢敌也,以不敌之威辅服人之道,故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

    [注释]

    (1)眇:高(王念孙说)。

    [译文]

    那些奉行王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的仁爱高于天下各国,道义高于天下各国,威势高于天下各国。仁爱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亲近他。道义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尊重他。威势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敢与他为敌。拿不可抵挡的威势去辅助使人心悦诚服的仁义之道,所以不战而胜,不攻而得,不费一兵一甲天下就归服了,这是懂得称王之道的君主。

    [原文]

    9.12 知此三具者(1),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而强矣。

    [注释]

    (1)三:《集解》作“二”,据宋浙本改。三具:指上文所述或强、或霸、或王的条件。见9.8,9.9,9.11。

    [译文]

    懂得了上述或王、或霸、或强的条件的君主,想要称王就能称王,想要称霸就能称霸,想要致强就能致强。

    [原文]

    9.13 王者之人(1):饰动以礼义(2),听断以类(3),明振毫末,举措应变而不穷(4)。夫是之谓有原。是王者之人也。

    [注释]

    (1)人:指辅佐大巨(杨倞说)。(2)饰:通“饬”,整治,端正。(3)类:见8.17 注(4)。(4)举措:见8.18 注(20)。

    [译文]

    奉行王道而成就王业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能用礼义来端正自己的行动,按照法度来处理决断政事,明察得能揭发出毫毛末端般的细微小事,能随各种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不会穷于应付。这叫做掌握了根本。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

    [原文]

    9.14 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贰后王谓之不雅。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1)。声,则凡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2);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3)。夫是之谓复古。是王者之制也。

    [注释]

    (1)宜:通“仪”,法度,标准。(2)旧:指夏、商、周三代的旧制。旧文:原色组成的文彩,指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古人将这五种颜色视为正色,将诸如紫色、粉红色、绿色等等杂色视为间色)交错画成的花纹,如“黼黻文章”之类(参见5.13 注(2))。(3)非旧器:指珍奇玩物之类。

    [译文]

    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奉行的政治原则不超出夏、商、周三代,实行的法度不背离当代的帝王。政治原则古得超过了三代便叫做荒诞,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不同等级的人衣服各有规格,住房各有标准,随从人员各有一定的数目,丧葬祭祀用的器具各有相称的规定。音乐,凡是不合乎正声雅乐的全部废除;色彩,凡是不合乎原色文彩的全部禁止;器具,凡是不同于原来器具的全部毁掉。这叫做复古。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

    [原文]

    9.15 王者之论(1):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尚贤使能,而等位不遗;折愿禁悍(2),而刑罚不过。百姓晓然皆知夫为善于家而取赏于朝也,为不善于幽而蒙刑于显也。夫是之谓定论。是王者之论也。

    [注释]

    (1)论:审察(参见3.10 注(1),5.3 注(1))及处理。(2)折:《集解》作“析”,据《韩诗外传》卷三第四章改。愿:通“傆”,狡诈。

    [译文]

    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没有德行的不让他显贵,没有才能的不让他当官,没有功劳的不给奖赏,没有罪过的不加处罚。朝廷上没有无德无功而侥幸获得官位的,百姓中没有游手好闲而侥幸获得生存的。崇尚贤德,任用才能,授予的等级地位各与德才相当而没有疏失;制裁狡诈,禁止凶暴,施加的刑罚各与罪行相当而不过分。老百姓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在家里行善修德,也能在朝廷上取得奖赏;即使在暗地里为非作歹,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惩处。这叫做确定不变的审处。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

    [原文]

    9.16 王者之(1):等赋(2),政事(3),财万物(4),所以养万民也。田野,什一;关市,几而不征(5);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相地而衰政(6),理道之远近而致贡(7)。通流财物粟米,无有滞留;使相归移也(8),四海之内若一家。故近者不隐其能,远者不疾其劳,无幽闲隐僻之国(9),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夫是之谓人师。是王者之法也。

    [注释]

    (1)“之”下当有“法”字(王念孙说)。(2)等:使⋯⋯有等级。(3)政:通“正”,治。(4)财:见6.9 注(1)。(5)几:通“讥”,检查,查看。(6)衰(cui 崔):等差。政:通“征”。(7)理:分别。(8)归(kui馈):通“馈”,供给。移:运输。(9)无:犹“虽”(参见《古书虚字集释》),《韩诗外传》卷三第三十五章作“虽”。

    [译文]

    奉行王道的君主的法度:规定好赋税等级,管理好民众事务,管理好万物,这是用来养育亿万民众的。对于农田,按收入的十分之一征税;对于关卡和集市,进行检查而不征税;对于山林湖堤,按时封闭和开放而不收税。考察土地的肥瘠来分别征税,区别道路的远近来收取贡品。使财物、粮米流通,没有滞留积压;使各地互通有无来供给对方,四海之内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近处的人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处的人不厌恶奔走的劳苦,即使是幽远偏僻的国家,也无不乐于前来归附百听从役使。这种君主叫做人民的师表。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法度。

    [原文]

    9.17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1),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2),然而中国得而财之(3)。东海则有紫紜、鱼、盐焉(4),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斲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故虎豹为猛矣,然君子剥而用之。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5),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乐安之(6)。夫是之谓大神(7)。《诗》曰(8):“天作高山,大王荒之(9);彼作矣(10),文王康之。”此之谓也。

    [注释]

    (1)北海:特指北方边远地区。下文的“东海”、“南海”、“西海”亦类同。(2)曾(ceng 层)青:矿产品,是铜的化合物,色青,可供绘画及熔化黄金,产于四川西昌一带。一说即碳酸铜。丹干:同“丹矸”(见18.7 注(9)),硃砂,又叫丹砂,即硫化汞。(3)财:通“裁”,指根据情况安排使用。(4)紜:“绤”字之误。绤(xi系):粗葛布。(5)致:极,尽。(6)饰:装饰,指装饰车服。养:供养,指供给衣食。(7)神:治。8.13:“尽善挟治之谓神。”(8)引诗见《诗•周颂•天作》。(9)大(tai太)王:周太王,即古公亶(dan 胆)父,周文王的祖父,古代周族领袖。相传他因戎、狄所逼,由豳(今陕西彬县东北)迁至岐山下的周(今陕西岐山北),周族从此逐渐强盛。荒:大。(10)彼作:指太王营建周都(杨倞说)。一说指天生万物(参见陈奂《诗毛氏传疏》)。

    [译文]

    北海有善于奔走的马和善于吠叫的狗,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畜养役使它们。南海有羽毛、象牙、犀牛皮、曾青、殊砂,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东海有紫色的粗麻布、鱼、盐,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穿着、食用它们。西海有皮革和色彩斑烂的牦牛尾,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所以湖边打鱼的人会有足够的木材,山上伐木的人会有足够的鲜鱼;农民不砍削、不烧窑冶炼而有足够的器具,工匠、商人不种地而有足够的粮食。虎、豹要算是凶猛的了,但是君子能够剥下它们的皮来使用。所以苍天所覆盖的,大地所承载的,没有什么东西不充分发挥它们的优点、竭尽它们的效用,上用来装饰贤良的人、下用来养活老百姓百使他们都安乐。这叫做大治。《诗》云:“天生高大的岐山,太王使它大发展;太王已经造此都,文王使它长平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原文]

    9.18 以类行杂(1),以一行万(2);始则终,终则始,若环之无端也。舍是而天下以衰矣。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3),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无君子,则天地不理,礼义无统,上无君师,下无父子,夫是之谓至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故丧祭、朝聘、师旅,一也。贵贱、杀生、与夺(4),一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一也。农农、士士、工工、商商,一也。

    [注释]

    (1)类:同一类事物的法则,即同类事物所共有的规律。这里用作复数。行:做,治理。(2)一:指统括一切之道,此文指礼义。(3)参:见3.5 注(2)。(4)与夺:给予、剥夺,指赏罚。

    [译文]

    用各类事物的法则去治理各种纷繁复杂的事物,用统括一切的法则去治理万事万物,从始到终,周而复始,就像圆环没有头一样。如果舍弃了这个原则,那么天下就要衰微了。天地,是生命的本源:礼义,是天下大治的本源;君子,是礼义的本源。学习研究礼义,熟悉贯通礼义,积累增多礼义方面的知识,极其爱好礼义,这是做君子的开始。所以天地生养君子,君子治理天地。君子,是天地的参赞,万物的总管,人民的父母。没有君子,那么天地就不能治理,礼义就没有头绪,上没有君主、师长的尊严,下没有父子之间的伦理道德,这叫做极其混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的伦理关系,从始到终,从终到始,它们与天地有上下之分是同样的道理,与千秋万代同样长久,这叫做最大的根本。所以丧葬祭祀的礼仪、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礼仪、军队中的礼仪,其道理是一样的。使人高贵或卑贱、将人处死或赦免、给人奖赏或处罚,其道理是一样的。君主要像个君主、臣子要像个臣子、父亲要像个父亲、儿子要像个儿子、兄长要像个兄长、弟弟要像个弟弟,其道理是一样的。农民要像个农民、读书人要像个读书人、工人要像个工人、商人要像个商人,其道理是一样的。

    [原文]

    9.19 水火有气而无生(1),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2),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注释]

    (1)气:古代哲学概念,指构成宇宙万物的基因,它是一种物质性的东西。(2)裁:见6.9 注(1)。

    [译文]

    水、火有气却没有生命,草木有生命却没有知觉,禽兽有知觉却不讲道义;人有气、有生命、有知觉,而且讲究道义,所以人最为天下所贵重。人的力气不如牛,奔跑不如马,但牛、马却被人役使,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人能结合成社会群体,而它们不能结合成社会群体。人为什么能结合成社会群体?就是因为有等级名分。等级名分为什么能实行?就是因为有道义。所以,根据道义确定了名分,人们就能和睦协调;和睦协调,就能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力量就大;力量大了,就强盛;强盛了,就能战胜外物;所以人才有可能在房屋中安居。所以,人才能依次排列四季,管理好万事万物,使天下都得到利益,这并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从名分和道义中得来的。

    [原文]

    9.20 故人生不能无群(1),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

    [注释]

    (1)故:犹“夫”发语词。10.5 不用“故”字。

    [译文]

    人生活着不能没有社会群体,但结合成了社会群体而没有等级名分的限制就会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会产生动乱,一产生动乱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就会使力量削弱,力量弱了就不能胜过外物,所以也就不能在房屋中安居了——这是说人不能片刻舍弃礼义。

    [原文]

    9.21 能以事亲谓之孝,能以事兄谓之弟,能以事上谓之顺,能以使下谓之君。君者,善群也(1)。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2),六畜皆得其长(3),群生皆得其命。故养长时(4),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政令时,则百姓一,贤良服。

    [注释]

    (1)这里以“群”来解释“君”,在训诂学上叫作声训,即以语音相近的字来训释,它往往揭示了词汇之间的同源现象。(2)其:指意之所属,即合乎理想的。参见9.24 注(44)。(3)六畜:六种家畜,即猪、羊、牛、马、鸡、狗。(4)长(zhang 掌):抚养。

    [译文]

    能够按礼义来侍奉父母叫做孝,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兄长叫做悌,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君主叫做顺,能够按礼义来役使臣民叫做君。所谓君,就是善于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的意思。组织社会群体的原则恰当,那么万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合宜安排,六畜都能得到应有的生长,一切生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寿命。所以饲养适时,六畜就生育兴旺;砍伐种植适时,草木就繁殖茂盛;政策法令适时,老百姓就能被统一起来,有德才的人就能被使用。

    [原文]

    9.22 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1),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2),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3);污池渊沼川泽(4),谨其时禁,故鱼鳖优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也。

    [注释]

    (1)荣华:草木植物开花叫“荣”,木本植物开花叫“华”。滋:生长。硕:大。(2)鼋(yuan元):大鳖,背青黄色,头有疙瘩,俗称癞头鼋。鼍(tuo沱):扬子鳄,俗称猪婆龙。鳊(shan 善):同“鳝”。别:指离别母体,即生育。(3)五谷:见8.5 注(3)。(4)污:停积不流的水。污池:蓄水的池塘。渊:深水潭。沼:水池。川:河流。泽:湖泊。

    [译文]

    圣明帝王的制度:草木正在开花长大的时候,砍伐的斧头不准进入山林,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鼋、鼍、鱼、鳖、泥鳅、鳝鱼等怀孕产卵的时候,鱼网、毒药不准投入湖泽,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春天耕种、夏天锄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四件事都不丧失时机,所以五谷不断地生长而老百姓有多余的粮食;池塘、水潭、河流、湖泊,严格禁止在规定时期内捕捞,所以鱼、鳖丰饶繁多而老百姓有多余的资财;树木的砍伐与培育养护不错过季节,所以山林不会光秃秃而老百姓有多余的木材。

    [原文]

    9.23 圣王之用也:上察于天,下错于地(1);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微而明,短而长,狭而广;神明博大以至约(2)。故曰:一与一(3),是为人者,谓之圣人。

    [注释]

    (1)错:通“措”,处置,采取措施。(2)以:而。至约:极其简约,指礼义而言。(3)一:见9.18注(2)。一与一:从礼义到礼义的意思。指无论做什么事,都以礼义为原则。也即9.18“以一行万,始则终,终则始”之意。

    [译文]

    圣明帝王的作用:上能明察天时的变化,下能安排好土地的开发;他的作用充满了天地之间,施加到万物之上;隐微而又明显,短暂而又长久,狭窄而又广阔;它圣明博大,却又极其简要。所以说:从礼义到礼义,这样做人的,就叫做圣人。

    [原文]

    9.24 序官:宰爵知宾客祭祀飨食牺牲牢之数(1)。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数(2)。司马知师旅甲兵乘白之数(3)。修宪命(4),审诗商(5),禁淫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6),大师之事也(7)。修堤梁,通沟浍(8),行水潦(9),安水臧(10),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11),司空之事也(12)。相高下,视肥꾲,序五种(13),省农功,谨蓄藏,以时顺修,使农夫朴力而寡能,治田之事也。修火宪,养山林薮泽草木鱼鳖(14),百索(15),以时禁发,使国家足用而财物不屈(16),虞师之事也(17)。顺州里(18),定廛宅(19),养六畜,间树艺(20),劝教化,趋孝弟(21),以时顺修,使百姓顺命,安乐处乡,乡师之事也(22)。论百工(23),审时事(24),辨功苦(25),尚完利,便备用,使雕琢文采不敢专造于家,工师之事(26),相阴阳(27),占祲兆(28),钻龟陈卦(29),主禳择五卜(30),知其吉凶妖祥,伛巫跛击之事也(31)。修采(32),易道路,谨盗贼,平室律(33),以时顺修,使宾旅安而货财通(34),治市之事也。抃急禁悍(35),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36),使暴悍以变,奸邪不作,司寇之事也(37)。本政教,正法则,兼听而时稽之,度其功劳,论其庆赏,以时慎修(38),使百吏免尽而众庶不偷(39),冢宰之事也。论礼乐,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兼覆而调一之,辟公之事也(40)。全道德,致隆高,綦文理(41),一天下,振毫末(42),使天下莫不顺比从服,天王之事也。故政事乱,则冢宰之罪也;国家失俗,则辟公之过也;天下不一,诸侯俗反(43),则天王非其人也(44)。

    [注释]

    (1)宰:主管。爵:古代一种酒器,这里泛指饮食器具。宰爵:官名。掌管接待宾客、祭祀时供应酒食祭品等事务。知:掌管。飨(xiang享):用酒食招待人。与“宾客”相应。牺牲:供祭祀用的纯色整牛、整羊、整猪叫牺牲。与“祭祀”相应。牢:作祭品用的牛、羊、猪的计量单位。(2)司徒:官名,掌管民政工作与教化。参见25.29。(3)司马:官名,掌管军队。师旅:古代军制以二千五百人为师、五百人为旅,故以“师旅”泛称军队。乘(sheng 剩):量词,包括一辆战车、四匹战马、三个甲士、七十二个步兵。白:通“伯”,古代军队的编制,十人为什,百人为伯。(4)修:当为“循”字之误。(5)商:通“章”,乐章。(6)夷:对华夏族以外边远民族的卑称。夷俗:指野蛮落后的风俗习惯。(7)大(tai 太):同“太”。大师:乐官之长。(8)浍(kuai 脍):田间大沟渠。“沟”宽、深各四尺,“浍”宽、深各一丈六尺。(9)行:通,使⋯⋯流出。潦(lao 老):积水。(10)臧(zang脏):通“藏”,储存东西的地方。(11)耘:锄草。艾(yi义):通“刈”,收割。(12)司空:主管土木工程的长官。(13)见8.5 注(3)。(14)“草木”承“山林”而言。“鱼鳖”承“薮泽”而言。(15)百索:指对山林薮泽的各种求索,如伐木、捕鱼之类。(16)屈(jue 决):竭,尽。(17)虞师:管理山林湖泊的官。(18)顺:使⋯⋯协调顺从,调理。州里:周代二千五百家为州,二十五家为里。本为行政单位,引申而泛指乡里。(19)廛(chan 缠)宅:市场上的店铺叫“廛”,居民区的住所叫“宅”。(20)閒:同“闲”、“娴”,熟习。树艺:种植,古代种植五谷及果木蔬菜都叫“树艺”。一说“树”指栽植,“艺”指播种,见《子道篇》“耕耘树艺”杨倞注。(21)趋(cu促):通“促”。弟(ti替):同“悌”。(22)乡师:乡一级的长官。周代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共辖五州。乡师掌管本乡的教化和政事。(23)论:与下句的“审”同义。参见3.10 注(1)、5.3 注(1)。(24)时节的不同会影响到造房、制作器械的质量,所以“审时事”。(25)功:通“工”,精善。苦(g(古):通“盬”(gu古),粗劣。(26)雕琢文采:即10.5 所说的“雕琢刻镂黼黻文章”。工师:管理手工业工匠的官。(27)阴阳:古代思想家认为万事万物的构成,必有一对正反矛盾的基本因素,这就是所谓的阴阳。凡天地、日月、昼夜、男女等等皆分属阴阳。他们认为阴阳双方是相待而变的,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如此盈虚消长而循环不已。而万事万物的生成、变化都取决于阴阳的变化,所以行事得观察阴阳。(28)占:观察征兆来预测吉凶。祲(jin 巾):阴阳二气相侵所形成的象征不吉祥的云气。(29)钻龟:是古代的卜法。古人占卜,先在龟底板上钻孔,然后用荆木烧烤钻孔处使龟板出现裂纹(兆),再根据裂纹预测吉凶。陈卦:是古代的筮(shi市)法。古代占卦,用四十九根蓍(shi 诗)草按一定的方式计算,把得出的奇数偶数作为阴阳符号,排列成卦,以此来推断吉凶。古人用卜和筮两种迷信方法推断吉凶,遇到大事先筮后卜。(30)禳(rang 穰);《集解》作“攘”,据世德堂本改。禳:古代以祭祷来排除灾祸的一种迷信活动。择:即“择吉”,选择吉日。古时凡祭祀、婚嫁、安葬等,均选吉日而行。五卜:指占卜时龟板上出现的五种兆形,即雨兆(象雨点下落一样的兆形),雾兆(象雨止天晴时云雾散开一样的兆形),蒙兆(象阴天时云雾蒙蒙似的兆形),驿兆(象多云时云气不连接以的兆形),克兆(互相交错的兆形)。详见《尚书•洪范》。(31)击:通“觋”(xi 习)。古代从事求神卜卦等迷信职业的人,男的称觋,女的称巫。(32)採:“采”字之误(于鬯说)。“采”即古“屎”字。清:通“圊”,厕所。採清:等于说“粪溷”,粪坑、厕所的意思。(33)室:当是“质”之音误(久保爱说)。质:贸易时买方抵押给卖方的代金券。因为它具有法律效力,所以称“质律”(据《周礼•地官•质人》郑玄、贾公彦的解说)。(34)賓:“商”字之误。商贩,后世常用“商”字表示。商旅:客商。(35)抃急:为“折愿”之误(参杨倞说)。折愿:见9.15 注(2)。(36)五刑:五种轻重不同的刑法,各时代内容不尽相同。古代以墨(脸上刺字后涂墨)、劓(yi义,割鼻子)、剕(fei 肺,断脚)、宫(破坏生殖器,即男子阉割,女子幽闭)、大辟(砍头)为五刑。(37)司寇:主管司法的最高长官。(38)慎:通“顺”。(39)免:通“勉”,努力。尽:指尽心。(40)辟(bi闭)公:诸侯。(41)见7.3 注(2)。(42)振毫末:参见9.13。(43)俗:通“欲”。(44)其:见9.21 注(2)。其人:指理想的人选。

    [译文]

    论列官职:宰爵掌管接待宾客和祭祀时供给酒食和祭品的数量。司徒掌管宗族和城郭器械的数量。司马掌管军队和铠甲兵器车马士兵的数量。遵循法令,审查诗歌乐章,禁止淫荡的音乐,根据时势去整治,使蛮夷的风俗和邪恶的音乐不敢扰乱正声雅乐,这是太师的职事。修理堤坝桥梁,疏通沟渠,排除积水,修固水库,根据时势来放水堵水;即使是饥荒歉收、涝灾旱灾不断的凶年,也使民众能够继续耕耘有所收获,这是司空的职事。观察地势的高低,识别土质的肥沃与贫瘠,合理地安排各种庄稼的种植季节,检查农事,认真储备,根据时势去整治,使农民质朴地尽力耕作而不求兼有其他技能,这是农官的职事。制订禁止焚烧山泽的法令,养护山林、湖泊中的草木、鱼鳖,对于人们的各种求索,根据时节来禁止与开放,使国家有足够用的物资而不匮乏,这是虞师的职事。治理乡里,划定各店铺与民居的区域,使百姓饲养六畜,熟习种植,劝导人们接受教育感化,促使人们孝顺父母、敬爱兄长,根据时势去整治,使百姓服从命令,安乐地住在乡里,这是乡师的职事。考查各个工匠的手艺,审察各个时节的生产事宜,辨别产品质量的好坏,提倡产品的坚固好用,使设备用具便于使用,雕刻图案的器具与有彩色花纹的礼服不敢私家制造,这是工师的职事。观察阴阳的变化,视云气来预测吉凶,钻灼龟板,排列卦象,掌管驱除不祥、选择吉日以及分析占卜时出现的各种兆形,预见那吉凶祸福,这是驼背的巫婆与瘸腿的男巫的职事。整治厕所,平整道路,严防盗贼,公正地审定贸易抵债券,根据时势来整治,使商人旅客安全而货物钱财能流畅,这是管理市镇的官的职事。制裁狡猾奸诈的人,禁止凶狠强暴的人,防止淫乱,铲除邪恶,用五种刑罚来惩治罪犯,使强暴凶悍的人因此而转变,使淫乱邪恶的事不再发生,这是司寇的职事。把政治教化作为治国的根本,端正法律准则,多方听取意见并按时对臣民进行考核,衡量他们的功劳,评定对他们的奖赏,根据时势来整治,使各级官吏都尽心竭力而老百姓都不敢苟且偷生,这是宰相的职事。讲究礼制音乐,端正立身行事,推广教化,改善风俗,普遍地庇护百姓并使他们协调一致,这是诸侯的职事。成全道德,达到崇高的政治境界,使礼仪制度极其完善,统一天下,明察得能发现毫毛末端般的细微小事,使天下没有谁不依顺亲近、听从归服,这是天子的职事。所以政事混乱,就是宰相的罪过;国家风俗败坏,就是诸侯的过错;天下不统一,诸侯想造反,那便是因为天子不是理想的人选。

    [原文]

    9.25 具具而王(1),具具而霸,具具而存,具具而亡。用万乘之国者,威强之所以立也,名声之所以美也,敌人之所以屈也,国之所以安危、臧否也(2),制與在此亡乎人(3)。王、霸、安存、危殆、灭亡,制與在我亡乎人。夫威强未足以殆邻敌也,名声未足以县天下也(4),则是国未能独立也,岂渠得免夫累乎(5)?天下胁于暴国,而党为吾所不欲(6),于是者,日与桀同事同行,无害为尧,是非功名之所就也,非存亡安危之所堕也(7)。功名之所就,存亡安危之所堕,必将于愉殷赤心之所诚(8)。以其国为王者之所,亦王;以其国为危殆灭亡之所,亦危殆灭亡。

    [注释]

    (1)具具:前一个“具”是动词,具备;后一个“具”是名词,条件。(2)安危:此偏指“安”,“危”无义。臧否(pi匹):好坏。此偏指“臧”,“否”无义。(3)與:通“舉”,都。此:近指代词,指自己。亡(wu无):通“无”,不。乎:于,在。(4)县(xuan 悬):“悬”的古字,挂。此指挂在天下人嘴边,到处传扬。(5)渠:同“讵”,与“岂”同义。(6)党:同“倘”,假如。(7)存亡安危:偏指“存”、“安”。堕:当为“随”字之误。(8)愉:快乐,指得志。殷:强盛富裕。诚:诚心,指专心(参见《说苑•反质》)。

    [译文]

    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能够称王,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可以称霸,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能存在,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会灭亡。治理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的君主,他那威武强大的地位之所以能确立,他的名声之所以美好,他的敌人之所以屈服,他的国家之所以又安全又好,决定性的关键都在自己而不在别人。是称王、称霸、安全生存,还是危险、灭亡,决定性的关键都在自己而不在别人。那威武强大的程度还不够使相邻的敌国发生危险,名声还不够挂在天下人的嘴边,那么这国家就还不能独特地耸立于天下,哪里能够免除那忧患呢?天下被强暴的国家所威胁,假如这种情况是我所不想要的,这时被迫而天天与桀那样的暴君一同做事、一同行动,虽然不妨害自己成为尧那样的贤君,但已不是功名得以成就的时候了,不是长存久安相随着自己的时候了。功业名望的建立,长治久安的相随而来,必定取决于事业得志、国家富强时而自己一颗赤诚之心专注在什么地方。如果一心要把自己的国家变成一个实行王道的地方,也就能称王天下;要把自己的国家搞到危险灭亡的境地,也就会危险灭亡。

    [原文]

    9.26 殷之日,案以中立(1),无有所偏而为纵横之事(2),偃然案兵无动(3),以观夫暴国之相卒也(4);案平政教(5),审节奏(6),砥砺百姓,为是之日,而兵剸天下劲矣(7);案修仁义(8),伉隆高(9),正法则,选贤良,养百姓,为是之日,而名声剸天下之美矣。权者,重之;兵者,劲之;名声者,美之。夫尧、舜者,一天下也,不能加毫末于是矣(10)!权谋倾覆之人退,则贤良知圣之士案自进矣;刑政平,百姓和,国俗节,则兵劲城固,敌国案自诎矣;务本事,积财物,而勿忘栖迟薛越也(11),是使群巨百姓皆以制度行,则财物积,国家案自富矣。三者体此而天下服(12),暴国之君案自不能用其兵矣。何则?彼无与至也。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也欢若父母,好我芳若芝兰,反顾其上,则若灼黥(13),若仇雠;彼人之情性也虽桀、跖(14),岂有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彼以夺矣(15)。故古之人,有以一国取天下者,非往行之也,修政其所,莫不愿,如是而可以诛暴禁悍矣。故周公南征页北国怨(16),曰:“何独不来也?”东征而西国怨,曰:“何独后我也?”孰能有与是斗者与?安以其国为是者王。

    [注释]

    (1)案:同“安”,语助词。(2)无:通“毋”,不要的意思。纵:南北为纵,此指合纵。战国时苏秦主张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结成联盟对抗秦国。由于六国在位置上成南北向,所以称“合纵”。横:东西为横,此指连横。秦国为了对付合纵,采纳张仪的主张,与六国分别结成联盟,以便各个击破。由于秦国在六国的西面,东西联合,所以称“连横”。(3)案:通“按”。(4)卒:通“捽”(zuo昨),冲突,对打。(5)平:整治。(6)节奏:指礼节制度。参见10.18 注(8)。(7) 剸:(zhuan专):通“专”,独占。依下文,“劲”上当有“之”字。(8)《集解》“案”下有“然”,据世德堂本删。(9)伉(kang 抗):见10.20 注(2)。伉隆高:即9.24 的“致隆高”。(10)毫末:毫毛的末端,比喻极细微的东西。不能加毫末于是:指权重、兵劲、名声美三者好得无以复加。(11)忘:通“妄”,胡乱。栖迟(zhi置):滞留等待,即丢在一边、遗弃的意思。薛越:同“屑越”,碎落的意思,即搞得破碎散乱后又抛弃它。与“屑播”同义。(12)体:即“笃志而体”(2.10)、“身体力行”之”体”,与“行”同义。(13)灼:烧,黥(qing 情):即墨刑,用刀在犯人的面额上刺字,再用墨涂在刺纹中。(14)桀、跖:见1.14 注(3)。此喻残暴、贪婪之人。(15)以:同“已”。(16)周公:见5.4 注(3)。

    [译文]

    在富强的时候,要采取中立的态度,不要有所偏袒而去干合纵连横的事情,要偃旗息鼓地按兵不动,来静观那些残暴的国家互相争斗,要搞好政治教化,审察礼节制度,磨炼百姓,当做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么他的军队就是天下最为强劲的了;奉行仁义之道,达到崇高的政治境界,整治法律条令,选拔贤良的人,使百姓休养生息,当做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么他的名声就是天下最美好的了。权势,使其举足轻重,军队,使其强劲有力;名声,使其美好无比。就是尧、舜那样统一了天下的人,也不能在这三个方面再增加丝毫了。玩弄权术阴谋、专搞倾轧陷害的小人被废黜了,那么贤能善良明智圣哲的君子自然就会进用了:刑法政令公正不阿,百姓和睦协调,国家的风俗节约俭朴,那么兵力就强大、城防就坚固,敌国自然就屈服了;致力于农业生产,积聚财物,而不要胡乱地遗弃糟蹋,使群臣百姓都按照制度来办事,财物就能积累、国家自然就富足了。以上三个方面都能做到,那么天下就会顺从我们,强暴之国的君主也就自然不能对我们用兵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已经没有人一起来攻打我们了。和他一起来的,一定是他统治下的民众;而他的民众亲近我就像喜欢父母一样,热爱我就像酷爱芳香的芝兰一样,而回头看到他们的国君,却像看到了烧烤皮肤、刺脸涂墨一样害怕,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愤怒;一个人的本性即使像夏桀、盗跖那样,也哪肯为他所憎恶的人去残害他所喜爱的人呢?他们已经被我们争取过来了。所以古代的人,有凭借一个国家来夺取天下的,他并不是前往别国掠夺他们,而是在自己国家内搞好政治,结果没有人不仰慕他,像这样就可以铲除强暴制止凶悍了。所以周公向南征伐时北方的国家都抱怨,说:“为什么偏偏不来我们这里呢?”向东征伐时西面的国家都抱怨,说:“为什么单单把我们丢在后面呢?”谁能有同这种人争斗的呢?把自己的国家搞成这样的君主就能称王天下。

    [原文]

    9.27 殷之日,安以静兵息民,慈爱百姓,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1),安谨募选阅材伎之士,然后渐赏庆以先之,严刑罚以防之,择士之知事者使相率贯也,是以厌然畜积修饰(2),而物用之足也。兵革器械者,彼将日日暴露毁折之中原,我今将修饰之,拊循之(3),掩盖之于府库。货则粟米者,彼将日日栖迟薛越之中野,我今将畜积并聚之于仓廪。材技股肱、健勇爪牙之士(4),彼将日日挫顿竭之于仇敌,我今将来致之、并阅之、砥砺之于朝廷(5)。如是,则彼日积敝,我日积完;彼日积贫,我日积富;彼日积劳,我日积佚。君臣上下之间者,彼将厉厉焉日日相离疾也(6),我今将顿顿焉日日相亲爱也(7),以是待其敝。安以其国为是者霸。

    [注释]

    (1)此下参见9.9 注(1)—(3)。(2)厌(yan 淹)然:见8.1 注(15)。畜:通“蓄”。(3)拊(fu府)循:通“抚揗”,抚摸,指揩擦、保养。(4)股肱(gong 公):大腿和上臂。喻指得力助手。(5)来:通“徕”,使⋯⋯来,招来。致:招引。并:吞并,接纳。阅:见9.9 注(2)。(6)厉厉:严厉地,恶狠狠地。(7)顿(dun 敦):通“敦”,诚恳笃厚的样子。

    [译文]

    在富强的时候,采取不动用兵力、使人民休养生息的方针,慈爱百姓,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用,严格谨慎地招募、选择、接纳有才能技艺的士人,然后加重奖赏来诱导他们,加重刑罚来防范他们,挑选这些士人中明白事理的人率领他们,因此他们就安心地积蓄粮食财物、修理改进兵器用具,因而财物用具也就十分充足了。武器装备之类,他国是一天天把它们丢弃毁坏在原野之中,而我们现在则修理改进它们,爱护保养它们,并把它们收藏在仓库里。财物粮食之类,他国是一天天把它们遗弃散落在田野之中,而我们现在则把它们储藏积累汇合聚集在仓库里。有才能技艺的辅佐大臣、健壮勇敢的武士,他国是一天天让他们在敌人手中受挫折、遭困顿、被消耗,而我们现在则在朝廷上招募他们、容纳他们、锻炼他们。像这样,那么他国一天天愈来愈破败,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完好;他国一天天愈来愈贫困,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富裕;他国一天天愈来愈劳苦,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安逸。君臣、上下之间,他国是恶狠狠地一天天互相疏远憎恨,我们则诚心诚意地一天比一天更加相亲相爱,以此来等待他们的衰败。把自己的国家搞成这样的君主就能称霸诸侯。

    [原文]

    9.28 立身则从佣俗(1),事行则遵佣故,进退贵贱则举佣士,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庸宽惠(2),如是者则安存。

    [注释]

    (1)佣:通“庸”,平庸,平常。(2)第一个“之”相当于“其”。上一句说的是对待臣子,这一句说的是对待百姓。

    [译文]

    做人则依从一般的风俗习惯,做事则遵循平常的成规旧例,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普通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用宽容和仁爱,像这样的君主只能安全生存。

    [原文]

    9.29 立身则轻楛(1),事行则蠲疑(2),进退贵贱则举佞侻(3),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好取侵夺,如是者危殆。

    [注释]

    (1)楛:见1.13 注(1)。(2)蠲(juan 娟):除去。蠲疑:毫不迟疑,指急躁鲁莽、毫无顾忌。这种人立身轻率,所以做事鲁莽。(3)侻:通“锐”。佞侻:口齿伶俐。参见2.6 注(5)。

    [译文]

    做人则轻佻恶劣,做事则肆无忌惮,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巧言令色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热衷于索取侵占掠夺,像这样的君主就危险了。

    [原文]

    9.30 立身则憍暴(1),事行则倾覆,进退贵贱则举幽险诈故(2),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好用其死力矣而慢其功劳,好用其籍敛矣而忘其本务(3),如是者灭亡。

    [注释]

    (1)憍:见4.1 注(1)。(2)故:巧诈。(3)籍:税。敛:征收。

    [译文]

    做人则骄傲暴虐,做事则搞倾轧破坏,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阴险巧诈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喜欢利用他们为自己卖命出力而不把他们的功劳放在心上,喜欢利用他们上交税收而不管他们的本业,像这样的君主就会灭亡。

    [原文]

    9.31 此五等者(1),不可不善择也,王、霸、安存、危殆、灭亡之具也。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善择之者王,不善择之者亡。夫王者之与亡者、制人之与人制之也,是其为相县也亦远矣(2)。

    [注释]

    (1)五等者:指9.26 至9.30 所说的五种做法。(2)县(xuan 悬):“悬”之古字,悬殊,差别。

    [译文]

    以上这五种不同的做法,是不能不好好地加以选择的,它们是称王、称霸、安存、危险、灭亡的条件。善于选择的,就能制服别人;不善于选择的,别人就要制服他;善于选择的,就能称王天下;不善于选择的,就会灭亡。那称王和灭亡、制服别人和被人制服,它们之间相差也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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